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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胡旭

四十多年前，我上小学的时候，不知为什么，每天只上半天课。另外半天，爸爸妈妈上班，上初中的两个姐姐去学校，家里就剩我一个。妈妈不放心，上班总带我一起去。

当时，妈妈在矿上副业队的砖场做临时工，挖土制坯、烧窑出砖，干活很忙。我人虽小，但很有眼色，去了就自觉在生产区域外不远处，妈妈能看到的地方独自玩耍，等待收工跟妈妈一起回家，从不惹人嫌。

那年，年后一开学，妈妈又带我去上班，天气乍暖还寒。一天，劳动间隙，大家拿出自带的干粮坐下来喝水说笑，妈妈咕噜咕噜喝几口水，就拿着撅头到我常玩的一片不毛之地挖起来。我莫名其妙，不知她想做什么。随后几天，她天天如此，挖出一块不大的地来。接着，又连续两天利用休息时间，弄些粪土洒在上面。

过了段时间，沟里的冰雪几乎融尽，中午人们喊起热来。一天下午收工后，人都走了，妈妈带我来到那块地头，掏出一包种子，小心翼翼打开倒在手中，撒在松软的地里，随即又用铁锨轻轻在上面搂了一遍。

我看她种得容易，就疑惑问，种好了？妈妈喜滋滋地说，种好了。我问种的是什么，她说是菠菜。

周围山上没有一点绿意，初春的底沟里冷风吹来，冻得要命。我怀疑菠菜能不能长出来。妈妈却说，如果这几天下上一场雨，绿油油的菠菜就长出来了。

没过两天，果然下雨了。雨天，砖场没法干活，留一个烧窑的看场子，其他人放假不用去。妈妈两三天不上班，我也就没去过砖场，待妈妈上班那天，一到工地，我就奔向那块地。结果看到的景象令我失望，地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长出来。随后，我每天去地里看几遍，甚至挖开土来仔细查看，别说芽苗，就连原先撒下的种子也没找到一个。连续几天如此，使我没了兴趣，不再去查看。

然而，时间不长，就在人们脱下棉袄、换上毛衣的时候，有一天，我突然远远地看到妈妈的地里泛出绿色，高兴地跑过去查看，只见满地长出大小不一的绿苗苗。我也辨认不出是野草还是菠菜，就告诉妈妈。妈妈说是菠菜，长得好极了。这时，她又在别人休息时，去拔过几回草。更让我惊奇高兴的是，没过几天，我就吃到了这些新鲜的菠菜。一段时间，什么绿色的油泼菠菜面、凉拌菠菜粉条、菠菜鸡蛋汤，让我吃得胃口大开，直喊好吃。

随后，每天下班，妈妈总要叫几个阿姨晚走一会儿，在地里拔一些菠菜。我不解，就那么一点菠菜，为什么大多都给人家拔去吃了。回到家里问妈妈，她说，吃不完。我说，吃不完不会存起来。妈妈笑我是个“啬皮”，对我讲，菠菜吃的就是个新鲜，不能存放。我又说，那为什么不少种点。她呵呵笑说，种多少都是个种，反正是撒一把种子的事，种多点，让众人都能吃到多好。

此后，每天下班，即便妈妈不去，也有三两个人去地里拔菠菜。吃到妈妈的菠菜，阿姨们都高兴，今天这个给我包子吃，明天那个又给我一个黄杏……

没成想，妈妈种下的一点菠菜，换来这些热情。直至那块地里的菠菜吃完，甚至是后来砖场解散的多年后，那些阿姨无论在什么地方见到妈妈和我，依旧亲热。